第十四章 看盗版去-《明朝当官那些年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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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徐阶不由得微微一笑,“看样子你参悟地很明白,赵文华的倒台,也有你的功劳吧。”

    陈惇装作听不懂的样子:“赵文华是自取灭亡,天下人无不拍手称快。”

    “那还有三个干将呢,”徐阶就道:“你还不知道吧,暂代吏部尚书的李本被陛下罢免,换上了礼部尚书吴鹏。而鄢懋卿又被陛下任命总理盐政,权势更上一层楼。”

    陈惇吃了一惊,吏部为六部之的原因就在于可以铨选官吏,掌握吏部就掌握了官员的任免权。所以吏部这座山头,向来是各方必争之地。而之前李默掌握吏部,李默惨死之后,虽然严党的李本暂掌吏部,可那是暂时替代,陈惇和徐阶都以为嘉靖帝一定会找到一个能稍稍抗衡严党的人,没想到嘉靖帝直接将吏部打包送给了严党。

    还有盐政这块肥缺,总揽盐政的佥都御史按照户部尚书方钝的说法,没有一个不该杀的,因为贪渎的空间太大了,嘉靖帝就是因为赵文华贪他的工程大料才罢免了赵文华,没想到转眼却又给严嵩一个另外的补偿。

    陈惇心中冰冷无比,他现自己面对的严党果然是庞然大物,之前显露出来的不过是冰山一角,他和徐阶对望,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可忽视的震惊和一闪而过的灰心丧气。

    陈惇心中也忍不住冒出一个念头,严党这么强大,还斗什么啊?

    反而是徐阶因为多次的失败,心理素质极强,安慰他道:“严党权倾天下,对于朝廷来说,自然是极大的危害,但对你来说,反而是一个契机。”

    陈惇一愣:“契机?”

    却见徐阶点头道:“你刚才说,人非奸党所荐则不用,这话也不对,比如说你,你看上去是严嵩推荐的,其实简在帝心。陛下想要拔擢你,又怕你不能服众,而外廷有议论,所以才要严嵩给你升官的。不过严嵩可恶在他没有告诉你这是皇上的意思,而让你以为是他在提拔你。所以你说他窃主上威福酬报,这一点没错。”

    陈惇也有点疑惑:“学生资质浅陋,却一直蒙陛下青眼相待……”

    “所以你也很疑惑吧,”徐阶笑道:“但是别瞎想,你是很有才干的,而陛下是在为以后打算,想要亲自把你培养出来,留给子孙。”

    徐阶对嘉靖帝的心思看得明白,而严嵩也看得明白。嘉靖帝再痴迷修玄,天天想着要白日飞升,可他说到底根子上还是老朱家的皇帝,他要为他的江山社稷打算。

    “陛下要国储才,”徐阶道:“你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个,别看这事情好像没个影子,但陛下心中早有成算。如果裕王和景王争气些,陛下当然不用这么早操心。但是裕王性子柔弱,景王看似刚明些,其实飞扬浮躁,还不如裕王呢。两个都不是英主之选,所以陛下才操着两代人的心,想要为大明的万年基业选出真正的股肱栋梁之才。”

    “一个六品的官儿,要做到二三品,正常升迁要多少年?”徐阶自嘲道:“二十年是最快的了。我以嘉靖二年探花授修撰开始,做到三品的礼部右侍郎,用了二十六年。”

    本朝有二十岁左右的状元、探花,但没有二三十岁的宰相,以徐阶如此权术手段,仕途也几经波折,主要是他不肯依附张璁,但二十六年之后,徐阶屁股底下就像有了火箭炮似的,一路从礼部侍郎升做进礼部尚书,加太子太保,再做到文渊阁大学士,参预机务,到最后一品满三载,进勋,为柱国,再进兼太子太傅、武英殿大学士。

    这说明什么,这说明即使你一路顺风顺水,什么挫折都没有,二十多年后才能坐上徐阶或者严嵩这个位置,在这样险恶的仕宦生涯中,一个人可能什么挫折都遇不到吗?

    “磨炼出一个可堪大用的股肱之才,最少二十年的时间,陛下等得了吗?”徐阶一语惊醒梦中人:“所以他才要严嵩为你保驾护航,排除很多干扰你仕途的因素。而你的回报,也显而易见。”

    嘉靖帝允许甚至授意严嵩给陈惇提供庇护和支持,是想要陈惇借着这东风快成长,而回报也是有的——严嵩却没有领悟到这是嘉靖帝对他最大的恩典,便是等他成为明日黄花后,这个借着严党东风成长的小子能庇护他和他的人。

    陈惇想明白之后又是冷汗又是恼怒。

    他当然意识到,嘉靖帝对他表露的慈爱,可能根本比不上对严嵩的感情。嘉靖帝似乎对自己的薄情寡义有很清醒的认识,他可能预判到自己和严嵩,会有有始无终的一天,就像他和那么多前辅一样——所以在他心中尚存很大情意的时候,他把陈惇给了严嵩。

    严嵩对嘉靖帝的想法没有太明白。他只是看到皇帝对陈惇有拔擢之意,便抢先市恩。

    而徐阶看得明白,所以不动声色地准备同陈惇断绝关系。若非他心中有无尽的血海深仇,看到嘉靖帝对严嵩的深情厚谊,也几乎就要死心了。

    而陈惇也完全没有想到这么深层次的东西,若非林润他们提醒,在徐阶面前来了一出负荆请罪,竭力撇清和严党的关系,那他别说什么借严党的东风,连普通的仕途都保不住——眼前这个人,才是剿灭严党的最后杀手啊!嘉靖帝要他往严党那靠,可严党最后垮台了,有没有想过他该怎么办?这他么是什么升迁契机,这分明是倒计时催命符啊!

    陈惇冷汗涔涔,又一次离席下跪,指天誓道:“哪怕这是陛下的意思,学生也绝不会同严党同流合污,学生若有半分欺师灭祖之心,就让天雷殛了我!”

    只见半夜三更,街上一个游魂似的人,踉踉跄跄地敲响了甜水巷的一处宅邸的大门。

    门房被咚咚的声音砸醒,一边骂娘一边趿着鞋子开门,等灯笼一照,才看到这脸色惨白如纸扰人梦乡的人不是别人,正是自家从午时出门未归的老爷。

    “老爷,”这门房吓得一哆嗦:“你、你这是怎么啦?”

    整个宅邸震动了,新聘用的两个长随胡二和胡三兄弟俩把陈惇架起来,闻讯而来的6近真一见陈惇的模样,吓得花容失色:“夫君,夫君,你怎么了,你别吓我!”

    陈惇差一点栽到在台阶上,头上的四方巾也落在了地上,整个人失魂落魄,唬地6忠急忙打人去请太医,而一旁6近真更是方寸大乱,还要打人去白云观请道士做法,

    陈惇有气无力地摆摆手:“别忙了,我没事。”

    见陈惇不像是神志不清,6近真才挥退丫鬟,给他擦汗:“你到底是怎么了?不是说去拜访徐阁老吗?怎么才几个时辰的功夫,回来就成了这个模样?”

    陈惇依然还觉得有深深的恐惧萦绕在他的心上,千言万语却也说不出分毫来,良久才叹息道:“风尘何扰扰,仕途险且倾……风尘何扰扰,仕途险且倾啊!”

    官场上很多时候一步错就是万劫不复,不管你是位高权重的宰辅,还是初出茅庐的新人,这个道理都是一样的,官场不会因你年轻就放过你,陈惇每每觉得自己两世为人,浸淫此道,不说节节高升、春风得意,总也平安无虞,今日他就知道这根本就是一种错觉。

    6近真善解人意,也不再追问,只劝解道:“……你年纪轻轻就做了前无古人的六状元,入值内阁,已经高出同僚太多了,所谓木秀于林,风必摧之,你更应该摒弃志得意满,深自谦抑,不然的话,你就是那活靶子,明枪暗箭都冲着你来呢,你就是个铁打的人,也架不住啊。”

    6近真给他摇了摇扇子,道:“都说做官要三思而后行。三思是思危、思退、思变。要时时刻刻警惕危险,看到了危险能躲开危险,这就叫‘思危’;躲到人家都不再注意你的地方,这就叫‘思退’;退了下来就有机会,再慢慢看,慢慢想,自己以前哪儿错了,往后该怎么做,这就叫‘思变’。”

    陈惇已经缓和了许多,道:“你说的其实就是居安思危、急流勇退和随机应变。可‘思变’这个说法,我觉得不是这个意思。”

    “那该怎么理解?”6近真道。

    “思变是最难理解的,也是最难做到的。因为相比于思危和思退,思变是在向人的本能冲击,那就是懒惰和习以为常。”陈惇道:“人都是爱偷懒的,而且还有一种思维定式,当事情突破了这种定式,对你而言就是石破天惊翻云覆雨的变化。”

    6近真难以理解道:“那夫君你遇到了什么变化?”

    “思变对我而言还有一种理解,”陈惇却道:“我原本对自己的仕宦生涯有一种按部就班的打算,在既有的框架和体系下工作是最省事最不费力的,但现在显然我想要图一个省事不费力,却身不由己……要打破别人给我设定的桎梏,我只能主动寻求改变,那是很困难的。也正是因为困难,所以思变者都能成一番伟业。”

    夫妻两人正在交心,却听笃笃的脚步声传来,尚薇揉吧着眼睛跑过来,上下打量陈惇道:“哥,他们说你魔怔了?”

    陈惇无奈道:“你看我这样子,是魔怔了吗?”

    “谁知道呢,”尚薇秀气地打了个哈欠,忽然又凑过来抱住陈惇的大腿,眨巴着眼睛充满了恳求:“哥,你好不容易回来一次,快给我做主吧。”

    陈惇道:“你怎么了?”

    “嫂嫂给我请了好几个师傅,天天学什么针线、女红、琴棋书画,”尚薇撇着嘴巴很不乐意:“都没时间玩蛐蛐啦!那师傅和嬷嬷管得还严,说我玩蛐蛐就不是个优雅的大家闺秀,我才不要做大家闺秀呢,咱们在苏州的日子过得多快活呀,现在连门都不让我出啦!”

    6近真想起嬷嬷的诉苦,扶额道:“你不知道她个小天魔星,把女师傅们折腾地快要疯了,天天往我这里告状。问她她还振振有词,说学琴棋书画是玩物丧志,你说玩物丧志这词是用在这里的吗,她小小的人儿,有什么志?”

    “谁说我没有志?”尚薇挺起胸膛道:“我要做李白!仰天大笑出门去,我辈岂是蓬蒿人!”

    陈惇一口茶水喷出来:“李白是个男的……你要说做李清照还、还可以。”

    “好吧,李清照也行,”尚薇道:“她是个才女吧?”

    “是啊,”陈惇道:“不管才子才女,都要饱读诗书的。”

    “我也想读书,”尚薇道:“可师傅不教关关雎鸠,教的都是左传,什么退避三舍、城下之盟,我听得直打瞌睡!”

    “怎么教她读这些?”陈惇奇怪道。

    “都是为了磨她的性子,太跳脱了。”6近真道。

    “还有什么重耳流亡,申生遇难,”尚薇还在数落:“烦都烦死了!”

    陈惇只感觉一道电流从自己心上跳过,“申生、重耳?”

    申生在内而亡,重耳在外而安!

    陈惇现自己处在一种晦暗不明的局势中,他听从嘉靖帝和严嵩,那就彻底得罪了徐阶,他在徐阶身上下注,但明显现在是严嵩如日中天的时候,两方拿他做筏,谁胜谁败他都没有好下场。他不可能吃两家井水,也没有能力毫无沾染,想要避开旋涡,最好的办法就是外放做官,最好还是两大势力力所不及的地方!

    过得几年,局势渐渐明朗的时候,他再回来,嘉靖帝对他,也就另有打算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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