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一章 他在这里,就是她的定心丸-《愿为西南风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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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抽完了赶紧回去。”周尽城催促。

    另两个人点头,吐烟的空当看到了正往他们这里走来的沈应知,彼此对视一眼,双双跳下来,用手肘戳了戳周尽城的胸口,笑得玩味:“我俩先走了。”

    周尽城掐灭了烟,烟蒂还夹在指间没来得及丢,伸出空着的手准备将挂在脖子上的面罩往上拉,被沈应知阻止,然后她取下自己的,踮起脚就亲了上去。

    带着微微的苦涩和沁凉的温度贴在周尽城那双有着烟草味的唇上,他一愣,总觉得这个吻有什么深意。

    没有深入没有辗转,就是不带一丝情欲的双唇触碰,她干净又执着的眼神落入周尽城的眼底,瞬间就把他的胸腔给填充得满满当当。

    春日韶光未到,远处微风寒凉,天空阴霾依旧,不是什么好日子,地点也不浪漫,可周尽城心头满满的都是春风和煦、暖阳青草。他忍不住抓住沈应知的手,脱口就是:“沈应知,嫁给我,好不好?”

    没有仪式,甚至连个见证者都没有,指名道姓就成了那场示爱中唯一的庄重。它纯粹只是一个人对另一个深不可测、无法形容的喜欢。

    沈应知一个“好”字卡在喉咙没来得及说出口,厂房里什么东西轰然倒塌的巨大声响便传了过来。

    周尽城反应迅速,将沈应知护在身后,拉上面罩,大步流星地冲过去。

    情绪高涨的工人们吵闹着要出去,其中两个体形魁梧的壮汉直接拿灭火器往外喷洒干粉。

    施仰他们不敢靠近,杜怀殊却不想放弃这个镜头,不顾周尽城的劝说,执意加入混乱当中。

    “走开,你们都走开。”喷洒着干粉的工人扯着老大的嗓门。

    被喷洒出来的干粉像风沙一样瞬间席卷了厂房里不算小的空间,落下后,地上便堆积了一层厚厚的“白霜”。

    似乎是被恐惧给逼到了绝路,他们只是不想被继续困在这里。一开始还好,直到人群中有人抱怨说这样会交叉感染,没有得病的也会被连累,不满的人就越来越多,场面逐渐不受控制。

    厂房本来就大,消防设施非常齐全,其他人见干粉灭火器有用,一个两个的便把剩余的全找来,就这么和军队、医生兵戎相见了。

    “怎么办?”施仰问。

    小门说:“是不是要请求支援?”

    周尽城咬了咬牙:“支援个屁,能调动支援的话,还用得着咱们出勤?”说着瞅了一眼现在的局势,“肯定不能放他们出去,这玩意儿有段潜伏期。现在正常不代表一会儿还正常。”

    心里有了个大概想法后,他指挥:“我和小门上去破他们的防线,施仰带六个人左右包抄,飞三儿你带着剩下的人去大门口拦着。”最后交代道,“注意安全,不能硬来。”

    周尽城本就是他们专业的佼佼者,十几个军校生立刻听从安排,非常有效率地各就各位。

    周尽城将执勤用的墨镜往眼睛上一戴,飞身上前。拿着灭火器的工人见势不对,立马将保险栓拉开,干粉随风喷洒出去,尽数落在了周尽城和小门的身上,两人瞬间变色。

    隔着防护罩,周尽城对小门说:“瞅准了把灭火器夺下来,但别伤着他们。”

    小门“嗯嗯”两声,身体灵敏,一个矮身下蹲飞滚过去。粉末四处飘洒能见度低,小门凭直觉抱住一人的下肢,然后趁其不备飞速夺下他手上还没来得及拉保险栓的灭火器。

    不远处发出几声“咣当”声,很快,部分手中拿着灭火器的工人被制伏。

    正在这个时候,粉尘中一声凄厉的女音将现场整个局面推进了另一个高潮——

    施仰“妈呀”一声,顺着女声望过去——浑浊的空气里,一袭火红的身影被人钳制着。等空气里的粉尘渐渐落定,才发现杜怀殊已经头破血流,双手被一个女人锁在身后,那女人恶狠狠地威胁着:“让我出去。”

    沈应知认出了那人,就是之前不肯好好配合量体温的那个女人。

    “你别冲动,”沈应知一边诱导一边朝她们慢慢靠近,“不让你出去也是为你女儿考虑。你想想看,万一你身上潜伏着‘博尘’,你回去只会害了你女儿。”

    那女人眼眶一红,已经没了理智:“不会,才没有!我没有被传染,你们这样关着我们,才会害得大家都被传染。”

    情绪高昂的其他人跟着起哄:“就是啊,谁想死啊,你们关着我们有没有为我们考虑过?”

    “我都听说了,那些被你们拉进医院的十有八九都死了,医院去不得,去了就出不来了。”

    理智在这个时候已经不起任何作用,人心这种东西放在胸腔里是器官,拿出来就是利器,杀人于无形的那种。

    至此,平静了不到两分钟的局面再度混乱起来。周尽城他们全身投入,和那帮工人斗智斗勇,一时间,整个工厂乌烟瘴气。

    杜怀殊的防护罩已经被扯掉,额头上的血顺着惨白的脸往下流进脖子。她嘴角艳红,看到沈应知往她这里跑,尖着嗓子制止:“别过来,离我远点,我可能已经被传染了。”

    沈应知没理会她,继续往她们身边靠拢:“就算被传染了,也还有我。”

    杜怀殊心里很害怕但强装淡定,还不忘出言讽刺:“有你有什么用?你和你爸一样没用。”

    沈应知将汹涌而来的情绪压住,平静地以医生的身份对待:“从现在开始你不要说话,尽可能减少呼吸,降低被传染的概率。”

    身后那女人一听这个就兜不住了,猛力拉扯着杜怀殊往门口跑:“你不要胡说,我才没病。我只是……只是有点发烧,但我绝对没有被传染,我好得很,我要回家。”

    “回个鬼回,你这女人是搅屎棍吗?”杜怀殊边挣扎边数落那女人。

    沈应知加大步子朝那两人跑去。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,她越过了好几个过来准备阻拦她的人,在那女人拖着杜怀殊快要靠近大门的时候抓住了那女人的胳膊:“我换她,你把她放开。”

    那女人愣了下神,沈应知趁机猛一用力将杜怀殊给推了出去,朝她快速交代:“叫救护车,然后去医院。”

    接触到那女人的皮肤,沈应知心里瞬间就凉了半截,这种温度,被传染的可能性已经很大了。

    来不及细想,沈应知快速脱掉自己的防护隔离服穿到那女人身上,以此来阻断更多可能的传染,并吼道:“你给我闭嘴,从现在开始到救护车来之前,你最好别说话!”

    那女人估计是没想到沈应知会来这一出,她都被这么特殊对待了,那么她被传染了的这件事,也就相当于无形当中被证实了。

    “不行,我不穿,我穿了我就得死,我就见不到我女儿了,我女儿还那么小。”脑子里大概就被这么一件事给牵绊住了,尽管已经出现了感染“博尘”的前期征兆,她也不想认。

    她是豁出老命在挣扎着,沈应知体形和力气都拼不过她,没几下手就被她给反绑到背后。

    眼看着那女人就要冲出去,沈应知一个心急,张口就咬住了她的胳膊。对方吃痛,扭身毫不手软地呼了沈应知一巴掌。沈应知当下被打得眼冒金星。

    “你不能……不能出去,你需要马上治疗,相信我,只要治疗及时,就算被传染了也是可以……”见沈应知还不死心,那女人反手又是两巴掌,打得沈应知脑袋“嗡嗡”作响,眼前当下就黑了一片。

    周尽城他们那边人数上不占优势,又不敢对工人们动真格的,也是顾了这个顾不了那个,好不容易把拿着灭火器暴动的男工人们给制伏,又来了几个打红眼赤手空拳跟他们抡拳头的,期间,施仰还被灭火器给砸中两次。

    虽然预料过会有这种场面,但毕竟都是新手上路,又没个经验到位的指挥官,这帮军校生素质再高也成了无头苍蝇。

    等到杜怀殊跌跌撞撞地跑到周尽城身边一头扎进他怀里的时候,周尽城这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,拿出执勤用的枪,朝着天空“砰砰”两下。

    震耳欲聋的枪声回荡在这混乱的厂房四周。

    顿时,四下寂静无声,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样,所有人都戳在了原地。

    周尽城知道这样不合规,但他顾不了那么多了,枪口还冒着烟,不把它对准任何一个人大概是他在混乱当中做得最理智的事了。

    “都给我按照原来的安排回到原地,继续排查。”

    这时,医疗志愿者们也顶着一头白粉末战战兢兢过来维持秩序。

    被枪声那么一吓,工人们纵然心里有千万个不乐意也不敢再造次,乖乖地回到原地,接过体温计开始了新一轮的排查。

    杜怀殊抓着周尽城,将背后的相机递给他:“这里面有一些外面记者拍不到的东西,你……你出去了,给……给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怎么了?杜怀殊!”周尽城低头一看,才发现杜怀殊脸色惨白,衬着满脸的血十分瘆人。

    “可能……可能是被传染了。周尽城,”想到自己有可能会死,杜怀殊特别想不顾一切,她问,“初中毕业的那个暑假,你去北海旅游,为什么不把我也带上?”

    周尽城被问懵了,但下一秒,杜怀殊手一松“扑通”倒地了。

    “120!”周尽城朝医疗志愿队那边吼。

    秦厘冲过来,咽了咽口水:“应知……应知被那个疯女人给带出厂房了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?”周尽城松开杜怀殊,猩红着眼问,“哪个方向?”

    秦厘颤抖地指着大门的方向:“林小门和他战友已经去追了。”

    周尽城正要起身去追的时候,施仰慌忙冲过来,喘着粗气说:“坏事了,刚才那么一折腾,这厂区里大半人体温都老高了。已经喊了救护车,但现在他们的情绪比之前还要失控,估计再过会儿连枪都不管用了。咋办?”

    周尽城心脏已经跳脱胸腔,在嗓子眼来回游离,乱成了一团麻。

    不能乱!千万不能乱!这时候他一定要保持冷静。

    他不断告诫自己,强迫自己在混乱中平静下来。

    他不能失去沈应知,可是作为军人,军令如山,他也不能不顾眼下厂房里随时可能会出现的各种状况。

    他不能拿战友们的前途命运开玩笑。这次任务搞砸了,说不定这帮军校生都得面对毕业就失业的状况,不是谁都和他一样出身将门,未来的路条条通罗马。很多人比如施仰和林小门,他们选择这条路,是准备闭着眼一条道走到黑的。

    “坚守阵地,配合医生,维持秩序,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一个人出厂。”

    周尽城那么说了以后,回头望了一眼半开着的厂房大门。

    那条通往外面世界的路,明亮又宽广。

    可他走不过去。

    他站在与她遥遥相望的对面,距离不远,却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无力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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